八一征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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欢迎的晚会上

文/平沙听月榭

　　刚进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不久，东南沿海的形势就紧张起来了。广播里，声声号召青年人参军参战，铁路上，军列一趟接着一趟，那些不穿炮衣的绿色大炮，喷着“八一”、“五星”没有伪装的绿色坦克，在列车上呼啸而过，直向东南开去。在这样的气氛里，我踏上从军的列车，来到了南京街头。

　　南京城里，战争气氛更加浓重，街上，时而看到一辆辆大卡车载着荷枪实弹的军人在眼前驶过，车上的军人几乎唱着同一首歌：

　　炮火连天响战号频吹胜利在召唤，

　　我们人民解放军英勇高歌上前线，

　　用我们的刺刀枪炮头颅和热血，

　　多打胜仗立功勋。

　　这使我们更加激动和振奋。

　　一阵锣鼓声把我们迎进了军营。

　　我们新兵没集中训练，是直接补充到连队的。到连队后，老兵热情地教我们打被包，叠被子，帮我们钉军衔，钉帽徽，可他们身上总是带着抢，指员已经剃光了头，听说他要带第二批人员上前线，很快就走。总之，让人感到形势十分紧张，人们非常严肃。我想，军队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。

　　没过几天，一次晚饭时，连队俱乐部主任在队前宣布说，晚上开欢迎新战友晚会，新兵老兵都要出节目。连队的晚会是什么样子？我想象不出来，但总觉得在这样的形势下开晚会应该是紧张的、严肃的。

　　在几间空房子里，俱乐部主任宣布晚会开始，会场顿时静了下来。第一个节目是二班长代表全体老兵用俄语向新兵致欢迎词，三班副做翻译，大家热烈鼓起掌来。我立即感到这个连队不简单，班长里头竟有人能用俄语讲话，不得了。我们这批兵(当时)大部分虽被称作文化兵，却没有一个会俄语的，很佩服他们。

　　这时，二班长和三班副已经站到台前，神情严肃，干咳了两声，开始致欢迎词。二班长咿哩哇啦讲几句之后，三班副开始翻译道：“他说，新爱的新战友同志们，你们好！”大家一阵热烈鼓掌。之后，他翻译出的大意是，蒋介石要反攻大陆，新兵要苦练本领，新兵老兵要加强团结，准备上前线一类的话。讲完之后又是一阵掌声，新兵鼓掌最热烈。

　　他们讲完之后，我觉得有点不大对劲，我虽未在课堂上正式学过俄语，但也常常听懂点俄语的人讲一些翻译过来的句子，如“达瓦哩希”、“哈拉哨”等等。在学校也跟着人家练了几天卷舌音，虽然后来嫌这种发音像老叫驴“咴草”，不练了，发音的方法还知道一点；但三班副翻译出那么多“同志”，却没听到二班长说一句“达瓦哩希”，也没听他说出一个“蒋介石”，而他的舌头像绑了根棍子，总觉得不像那回事。但我不懂俄语，又是新兵，见识浅，或许老兵说的真是俄语，可心里总有个问号。

　　节目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演，老兵演了之后一齐鼓掌让新兵“来一个”。那时候，我的胆子比现在大，自告奋勇走上台去，唱了一支“渡海作战争取第一船”。这首歌是在小学里学的，唱过之后得到老兵的热情鼓励。这时，俱乐部主任报幕说：“下一个节目，连长的‘王大娘巴缸’”。

　　巴缸就是补缸。只见连长从墙边拿了根事先准备好的小竹扁担，走上台来，摆开架式要演，忽然咳了两声，他立即收住了，对大家说：“我不但而且还要喝口水哩。”通信员要去拿水壶，他制止了，在旁边的竹壳水瓶里倒了半碗水喝了下去。

　　连长文化不高，解放后他参加“速成班”学习，在那里学算术，学识字、造句，他学的“不但、而且”在这里用上了，却用在了一起。他喝过水后，扁担往肩上一放，扭起了大秧歌步。他力争每个动作都做到位，可总是到不了位，步跨得很大，腰却直挺挺地，但他十分严肃，边扭边唱：“东庄有个王大娘，挑着挑子溜四乡。呀咿哟，咿呀哟，呀哟呀哟咿呀哟。”他将扁担换到另一个肩上，“王大娘，来巴缸，巴烂了旧缸赔新缸。不行，你的新缸没俺的旧缸淹菜香。呀咿哟-”他忽然停住了，面朝队伍的最后喊到：“彭xx，彭xx来了没有？”彭xx一声“到”站了起。

　　彭是炊事班的，负责养猪兼腌咸菜，连里始终保持着几大缸咸菜。连长问：“那口裂了纹的二号缸你箍好了没有呀？”彭答道：“箍好了。”连长说：“可不敢打破了，那口缸腌菜可好吃哩--我唱到哪里了？”大家一齐喊道：“你的新缸没俺的旧缸腌菜香。”大家兴奋的情绪达到了高潮。

　　在晚会即将结束时，三班副问我：“我们的俄语说得怎么样？”我正不知如何回答，连长恰好从我们中间走过，我便问连长：“班长说的是俄语吗？”连长笑了，面对新兵大声说：“球，还‘鸭’语哩，什么语都不是--你们上当啦！”全场哄堂大笑，晚会就这样结束了。

　　这就是军队？！官长如此地平易可亲-，官兵之间如此地融洽无间--这个晚会无论何时想起，我心里总是热乎乎地，兴奋不已。这种感觉恐怕要伴隨终生。

　　参考阅读：欢迎的晚会上